终南山下,是儒释道三教的汇聚地,是古代中国统治思想和伦理道德的奠基地。
1、周之礼法与儒道互补
周王朝建立后,“其命维新”。周公旦为将上层建筑诸领域制度化而确立宗法制,包括嫡长子继承制、封邦建国制和宗庙祭祀制;又制礼作乐,确立了将上下尊卑等级关系固定下来的礼制,和与之相配合的情感艺术系统的乐制。
周人之礼的内容,一是“亲亲”,贯彻血缘宗族原则;二是“尊尊”,执行政治关系的等级原则。其形式则为“仪”,即祭祀、用兵、朝聘、婚丧等各种礼节和仪式。其主旨则是“别贵贱,序尊卑”,以保证“天无二日,士无二主,国无二君,家无二尊,以一治也”(《礼记·丧服四制》)。
周礼乃“文武周公之所以治天下之精义大法”(王国维《殷周制度论》),为孔子和孟子所继承和发展,孕育出儒家思想。可以说,儒家思想的根在终南山下。
从周礼所派生出来的儒家思想,汉代之后成为古代统治思想的核心,严格地规范着中国人的伦理道德观念。
春秋之时,老子在终南山下楼观台观察、体悟、总结天地自然、人类社会之道,写出五千言《道德经》,为庄子所继承发展,确立了道家学派。
儒道互补,相反相成,在思想上以其精神气质、人生态度和生活方式,规范着古代文人的精神生活、人格塑造和思想行为模式。其艺术精神和美学理想,则成为中国艺术精神的最高体现,始终是主导中国艺术主流的内在灵魂。
2、秦之法治与兴亡
秦人本来就是游牧部族,早期曾为周王朝养马。进入关中之后,
不仅依然保持着马上民族的进取之气,也保留着原始的野蛮遗习。当活殉已经废止,孔子甚至对“始作俑”深致不满时,秦穆公死于凤翔,还用活人殉葬,引得秦人在《诗经·秦风·黄鸟》中愤怒控诉。此后,在统一六国的过程中,秦坑杀几十万降卒的惨剧不断发生,被称作“暴秦”、“虎狼之秦”。统一之后,还实施坑儒之举。这就使得秦人对立竿见影的法家思想情有独钟。春秋战国时期,变法在其他国家招致失败时,秦孝公重用商鞅,在秦国实施变法:
令民为什伍,而相牧司连坐,不告奸者腰斩,告奸者与斩敌首同赏,匿奸者与降敌者同罚。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,倍其赋。有军功者,各以率受上爵;为私斗者,各以轻重被刑大小。戮力本业,耕织致粟帛多者复其身。事末利及怠而贫者,举以为收孥。宗室非有军功论,不得为属籍。明尊卑爵秩等级,各以差次名田宅,臣妾衣服以家次。有功者显荣,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。(《史记·商君列传》)
新法推行十年,使得秦人“勇于公战,怯于私斗,乡邑大治”。商鞅尽管遭到车裂,其法却使秦富国强兵。其后,秦国招来了法家实践家李斯、法家理论家韩非,认真践行法家法制、术制、势制三大主张,贯彻重农、重战、重赏、重罚四大政策。
秦的法制,使“其兴也勃焉”,迅速统一六国;也使“其亡也忽焉”,顷刻土崩瓦解。自汉代以后,即通过“引礼入法”来矫正法家思想的局限性。从两汉魏晋南北朝到隋唐,基本上实现了礼与法的结合。
3、汉之黄老之学与经学
汉初,奉行黄老之学,推行黄老之治,清静无为,与民休息,使
得“都鄙廪庾皆满”,“京师之钱累巨万”(《史记·平准书》),开启文景之治。武帝时礼法兼用,事功盛极而衰。之后又恢复黄老之治,遂使昭宣中兴。
武帝时,随着统一帝国进入极盛期,董仲舒针对“今师异道,人
异论,百家殊方,指意不明,是以上亡以持一统”,主张“诸不在六艺之科、孔子之术者,皆绝其道,勿使并进。邪辟之说灭息,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,民知所从矣”(《汉书·董仲舒传》)。武帝采纳其议“罢黜百家,独尊儒术”,尊《诗》《书》《礼》《易》《春秋》为“五经”,复立“五经博士”,传授传经之学和注经之学,即官方哲学经学;并“以经取士”,天下学士靡然风从,遂使政治、思想、文化领域成为儒家经典的一统天下。
武帝外施仁义而内多欲,后期甚至重用酷吏,不仅表儒里法,还到翠华山下太乙宫祭祀太乙神。所以汉宣帝总结道:“汉家自有制度,本以霸、王、道杂之。”(《汉书·元帝纪》)
汉代儒、道与法兼容,为中国封建社会寻找到与地主制经济、宗法专制君主政体相吻合的文化形态,自汉至清的两千年间行之久远。
4、唐之义疏、译经之学与隐逸之道
“当西方人的心灵为神学所缠迷而处于蒙昧黑暗之中,中国人的思想却是开放的,兼收并蓄而好探求的。”这是英国学者威尔斯在《世界简史》中对欧洲中世纪与中国盛唐文化心态的比较。
唐代文化在开放、探求中的兼收并蓄,表现在以“有容乃大”的文化气派,在意识形态领域奉行儒、释、道三教并行政策,随之产生义疏、译经之学,社会盛行隐逸之道。
唐初,即将曾在终南楼观台上说经的老聃李耳奉为先祖,封为太上玄元皇帝;又命国子祭酒孔颖达等以“注不破疏,疏不破注”的原则,撰定《五经正义》阐发儒家学说,兼收佛道二家之说,使天下传习。中唐时期,柳宗元提出“天人不相预”,韩愈提出“道统”说;晚唐时期,李翱提出“复性”说,使儒学重振。
译经之学产生于东晋时期。后秦弘始三年(401),鸠摩罗什在终南圭峰山下创立草堂寺,聚集“三千弟子共翻经”,译出《大品般若经》《妙法莲华经》《金刚经》《维摩经》等35部294卷,十二年后圆寂于草堂寺。唐初,玄奘在长安城南翻译出从中印度的摩揭陀国带回的75部1335卷佛教经典,译著有《瑜伽师地论》、《成唯识论》等,建立起中国的唯识宗;同时,还将《老子》、《大乘起信论》等译成梵文,传入印度。玄奘圆寂后埋骨于终南大兴教寺。
唐代流行隐逸之道。大批士人在终南山中或隐以待时,走终南捷径;或边仕边隐,兼济而又独善;或仕而后隐,啸傲风月。诗佛王维在蓝田辋川别墅“以禅诵为事”,建构起以本空为世界观、以自然适意为人生哲学、以清静解脱为生活情趣的精神系统。
5、宋以后之关学
宋代以后,终南山下关学异军突起。
宋时,张载在眉县设立横渠书院,继承儒家修齐治平的思想传统,以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”的使命感,以“穷神知礼”、“穷理尽性”为认识论和修养论,形成了以《易》为宗、以《中庸》为的、以《礼》为体、以孔孟为法的学术体系,并构建了以“由太虚有天之名,有气化有道之名,和虚与气有性之名,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”为总纲的思想体系,开创了关学流派。
清初,周至学者李颙(二曲)将关学与心学、理学有机结合,注重“明体”,强调“适用”,主张“明道存心以为体,经世宰物以为用”,从而“上接关学六百年道统”,于“寒饿清苦之中,守道愈严而耿光四出”,与富平李因笃、眉县李柏并称为“关中三李”。此后关中的学术即沿着李颙开创的实学与理学相结合的道路发展。
鸦片战争之后,以咸阳人刘古愚为代表的关中学人,在关学经世致用精神的指引下,由对西方科技的研究转向对政治制度、教育体系的探讨,由对制度的批判深化到对文化的反思,将西方自然科技社会学说引入关中,使传统的关学融入近代学术海洋之中。其弟子和再传弟子蒲城李仪祉、泾阳吴宓秉承师门遗训,积极研究新的学术内容和方法,在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领域做出突出贡献。